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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   杨大人倒总是笑着,一边安抚一样地劝着叶大人,一边慢条斯理地和瑞谚说话。

    瑞谚话不多,多数时候只是听着两人的话,脸却总是阴郁地沉着,不知道在思考什么。

    北边匈戎,东边帝夷,联合兴兵来犯,朝廷匆忙把修筑堤坝的银子挪去作了军费,导致黄河堤坝修了一半便搁置了,而淮东灾荒即将蔓延至黄河,汛期将至,一旦黄河决堤,祸及黄河周边郡县,对于目前的国家现状那就是雪上加霜,但偏偏这个时候,市面上却出现了物价飞涨,不少大户商家囤积居奇的情况,都在无耻地等着大发国难财,丝毫不在乎百姓生计,更加不顾及大宁朝已濒临生死存亡的关头。

    阿淼听着,心里五味杂陈,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酒壶上镶嵌着的一颗珍珠,好像工匠偷了懒,珍珠打磨得并不光滑,甚至还带有粗糙的毛刺感,而阿淼依稀记得很久之前,似乎也是这样一尊酒壶,上面镶嵌的是极其珍贵的寒山玉,一颗的价值就足够寻常人家五口人两年的口粮了,而那尊酒壶里装的酒,饮起来似乎也并不比这种酒壶装的酒更加香醇。

    寒山玉!

    阿淼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光,不错,那个笔洗,也是寒山玉,她想起来了,可是为什么瑞谚要把寒山玉笔洗伪装成青花瓷的样子?本来一下子想通了的,这时却又冒出了新的疑惑,想到这,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不远的正对面,仅仅一桌之隔的瑞谚。

    不知道是否因为此时坏脾气的叶大人早已不胜酒力醉倒了,不再胡言乱语的缘故,瑞谚此刻脸色比刚才稍有缓和,但依然正襟危坐,左手捏着一只酒杯,不经意地在手指间晃动着,不时地看看杯中随着杯子晃动的酒,这种稍带金色的透明液体,就是现在正在大宁关边烧杀抢掠的帝夷进贡的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,这个强盗还在俯首称臣。

    弱则称臣,强则掠夺,这国与国之间的所谓情谊,不过是利益和权宜而已。

    瑞谚打心眼里不想理会这些事,他只是个将才,只在朝廷一声令下上战场御敌而已。

    席间不曾多言的杨大人突然开口道:“王爷,朝上都在议论皇上这回派您去淮东赈灾,看来,这次您是没法再独善其身了。”

    瑞谚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:“本王这次不仅是没法独善其身,能否全身而退都尚未知”

    这时早已醉倒的叶大人忽地又抬起头来,指着瑞谚道:“朔..朔王殿下,先帝在世时,在诸多皇子中最为赞许的就是...就是你,但为何现在...你只知行军打仗,不理...朝廷大事,宋相已经不...不在朝,就连陆准那个迂腐老儿也...赔上了自个儿满门,殿下你...你这样袖手旁观?为何?!难道仅仅为明哲保身这...这四个字?”

    阿淼的心一紧,好似冥冥中有只手在心上狠狠地捏了一把,痛得她几乎窒息。

    “好了好了,醉了醉了...”杨大人笑呵呵地把叶大人按下去,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。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道:“这么好的酒,咱们大宁却酿不出来,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瑞谚对叶大人的醉言并未在意,倒是听到杨大人说的看似无关的话轻蔑的笑了笑,看着桌上的空酒杯道:“如若有幸,本王下次必将帝夷这酒窖搬来靖天,杨大人你这酒瘾当可得缓解?”

    阿淼上前准备给瑞谚添酒,却被他扬手制止,一时间,竟让她进退不得。

    这一次,终于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,她却显得有些局促,手足无措。

    阿淼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,定了定神,稍稍侧脸偷偷地打量着瑞谚。

    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传说中神一样的男人。

    长期征战沙场的他,虽说是个尊贵的亲王,整个人却完全就是个糙汉子的模样,今日方才归来换装时匆忙挽起的发髻,耳边还散乱着一两绺碎发,边关的风给了他黝黑的皮肤,也给了他五官分明,轮廓坚毅的脸庞。

    正打量得出神,被打量的那个男人这时似乎也发觉了侧边的异样,转过头去,正迎上身后明晃晃的目光。

    阿淼被他突如其来的注视一个哆嗦,忙低下头快速后退了两步。

    瑞谚皱了皱眉,又仔细看了看这个有些眼生的侍酒丫鬟,心想,真是太长时间没有在王府了,下人并不多,但是居然都记不住这是谁了。

    突然,瑞谚又好像想起什么,再次回头看向阿淼。

    瑞谚充满疑问的眼神让阿淼感到十分不自在,忙垂下头,盯着手中的酒壶,那目光如一道利刃,就这么直勾勾地向她刺来,此时瑞谚确信自己的确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,这个少女很普通,身材纤细,穿着王府给丫鬟配备的统一的衣裙,梳着很普通的发髻,可刚才她看着自己的时候,眼神为何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,那双眼睛好像在告诉他:我认识你已经很久了。

    瑞谚眉头紧锁,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,说了一声:“来人,送叶大人到厢房安歇。”

    一直待到送走杨大人的轿子,瑞谚才依稀想起几个月前成霖好似提过一嘴,说王妃娘娘在大雪天救了个庆水逃难来的女子,约莫十五六岁,然后收留在了王府。当时听成霖说起的时候,他正为和帝夷和谈的事烦心,也是左耳进右耳出,府里又多了个丫鬟这种细微末节的事,一如平日很快就抛诸脑后。

    这天晚上安歇的时候,瑞谚向郑氏问起了那个捡来的丫鬟的事。

    郑氏正在为瑞谚整理脱下来的衣袍,听到这话后露出讶异的神色:“王爷是说阿淼?她说她姓姚,家乡灾荒,逃难来靖天又和亲人失散了,也没有好的去处,着实可怜,妾身看她像是个本分人,便留她在府里做个杂役。”

    “哦?她是叫阿淼?是这样....”瑞谚点点头自言自语道,“那派她今天去侍酒也是你的安排?”

    “其实今天本来侍酒安排的是璃翠,但是这丫头咋咋呼呼的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,前厅又人手不够,我看阿淼还算大方得体,就临时让她去顶上了,不过王爷您一向不过问府里下人的事,难道是她今天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吗?还是觉得妾身没有问过王爷就收留她这样有何不妥?”

    “那倒不是,本王知道你做事一向稳重。”瑞谚抿抿嘴,“没事了,安歇吧。”

    郑氏温柔一笑,道了声是,转身灭了蜡烛,自家的糙汉王爷,居然也有如是心细的时候。

    倒也不枉她,一番心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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